2021年做《n个女人的独白》的时候,通过老师Adrienne Mackey的介绍,我第一次接触到英国戏剧公司Frantic Assembly。他们非常注重于肢体探索和集体编创,有一套自己的方法“Building Blocks”模块创作,之前很火的《The Curious Incident of the Dog in the Night-Time》就是他们的作品。当时我买了他们的书,看了他们的视频,对一些很基础的游戏很感兴趣,也一直在尝试chair duet,但是总是找不对感觉。上个暑假去参加耶鲁导演工作坊时,老师又提到了Frantic Assembly在美国有开班。于是我碰巧找到了一月在加州为期一周的工作坊,申请通过后就参加了!
早上八点刚坐长途飞机从马尼拉到了洛杉矶,买了一杯咖啡,马不停蹄的赶到加州州立大学长岛分校去报道。激动,紧张,疲惫,咖啡因给我带来的振奋,我还带着亚洲熟悉的味道,红塑料袋拎的鞋子,行李箱和羽绒服,进入了一个充满白人的房间。
这个session分成了两个班,一个Create,一个Train。Create目的是运用Frantic Assembly的方法,在这一周的时间内编创一个新作品,在周五展示出来。Train是用这五天专注于探索Frantic的方法和这些方法背后的“为什么”,以便于之后将这些方法运用到自己的实践中去。因为我想在我导演的工作中用到这些方法,就报了Train这个班。
第一天的工作坊,老师先问我们每个人都想从这五天收获到什么,然后把这些内容都放在了白板上,这样给这个房间里的人都建立了一套语言体系。然后就开始激烈的一整天运动,又跑又跳,又是推手(来自于太极),又是扔球,又是举腿。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,我肾上腺素狂飙,傍晚六点去airbnb的时候,整个人都是虚脱的,但还不能睡觉,要紧接着开三个小时的会。晚上十点,终于洗了澡上了床,立刻就睡着了。很神奇的是,因为这样的肢体训练,我好像并没有经历一个睡觉时间紊乱的倒时差,每天都是睡的又准时,时间又长。
第二天醒来,整个身体都酸痛无比,大腿的感觉最强烈。老师说大腿是全身最有力量的位置,很多时候支撑别人的力也都是从大腿开始。第一次见面的大家因为一瘸一拐地走路和下楼,迅速找到了共同的痛苦和话题。第二天学了一个很好玩的练习叫做保镖。一个小组4-5个人,其中一个人是剩下人要保护的对象。ta往哪走,其他人就往哪走。ta可以在任意的时候停下,然后往一个方向倒去,剩下的人就需要接住ta。玩了一会以后,又来了第二个指示,第三个,到最后甚至有的组已经可以把人举起来了。 托举和接触是一种用身体的交流,是一种聆听和回应,是一种全身心的信任。这些东西缺一个都不可以。Frantic Assembly完全展示了Building Blocks的魅力,带着我们循序渐进,相信每个人都拥有自我修正的能力。老师在过程中说,ta学任何东西,会让老师给过指示之后,让ta试三次。第一次尝试,肯定会发现自己哪里好像没做对,第二次试就可以修正第一次的内容,并且发现一些新东西,然后第三次之后再给建议,可以给ta空间来自我探索
还有一个很受用的理念就是拥抱Crooked Path,也就是所谓的”弯路“。这些弯路有的时候是非常有必要的,能让创作者迅速知道,我不想要这个,我可能想要什么。创作的方向可以走无数条,但只有尝试了才知道到底哪条可行哪条不可行,就像是一棵树一样分出了无数的枝干。也像叠叠乐,有一个很稳定的,甚至过多的基础,才可以慢慢地剪掉东西。
这五天里我们还尝试了其他的building blocks,很多是肢体,也有一些文本创作,到最后一天我们自己开始设计building blocks。Frantic会从一个非常开放的地方开始创作,building blocks也是最基础的,没有任何其它背景的模块,这样每一个编创出来的东西可能性都无穷。我有的时候感觉我们创作就像是在做实验,有无数个变量可以尝试。创作出的任意一段肢体,我们可以靠在墙上演,对着彼此但逃避眼神交流,全程眼神交流,可以突然加快,放慢,可以每个演员听着不同的音乐,可以随便找一段文本,在做动作的同时其中一个人说出来,可以给动作赋予各种各样不同的意义。老师说“动作内容是什么不重要,要用来干什么比较重要“。动作内容当然也重要,但观众更想要看到的是故事,是变化,是journey,而不是只是高超的技巧。
另一点,我在之前Tectonic Theatre的Moment Work书籍里也读过,戏剧的特殊性之一就是有很多种不同的艺术形式交织在一起,而每一层戏剧性都是同等重要的。灯光,肢体,声音,文本,道具……每一层都需要为这个故事带来不同的东西。如果这个文本是两个人的浪漫告白,再一段浪漫肢体,再放上粉色的灯光,再放上浪漫的音乐,那这样给观众的感觉会非常的有预测性,甚至会疲惫,我们也就丢失了戏剧这个形式的复杂度。如果肢体已经讲好了这个故事,那可能就不需要语言。而frantic的这个方式,经常会用一个看似不相关的肢体building blocks创造素材,然后放上另一个Building Blocks创造的语言,通过workshop的形式调整修改,不断挑战观众的预期,由此创造出意想不到的内容。
在这整个workshop过程中,无限佩服老师随时随地的创造力。好像我们创作出来的任何小的片段,ta都能想到无数的可以运用的情景和可能性。他们非常习惯了解构和重构,不停地问“这个文本缺失什么?传递什么样没说明的情感?我们可以用肢体语言补充上吗?我们可以用这段肢体埋伏笔吗?“这可能是我这种经常从文本出发的人不熟悉的创作思维。他们也非常擅长找到最简单,但又非常能打动人的创作想法。Lean into the simple!
在这个workshop上遇到的人各种各样,很多是老师,也有很多导演,从美国各个地方赶来。导演是个比较孤独的工作,因为从来看不到别的导演是怎么运作的,得自己建立一套自己的体系。而这种工作坊也给了导演交流的机会,所以我非常的感恩。和十个艺术家一起住,大家好像都是theatre kids,有无穷无尽的话可以说,每天整个房子都吵翻了天。我因为周日有耶鲁的面试而没能完全沉浸在和他们一起住的体验里,有点遗憾,但同时又收获了好多从他们这里的启发和鼓励。
这五天我感觉我在慢慢从时差中恢复,也在慢慢地找回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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